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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P|2025.07.21
下筆之際,筆者的身體竟也出現了不知名的病痛,探其究竟,實也難辨:或因,舊疾復發造成的氣管收縮?情感發炎所致的內部炎症?抑或,仍然過敏於時代的不幸殘留的塵埃?(窒息的空氣)在身體因疼痛而觸發對其存在的強烈感知之狀態下,閱讀此書,更覺百般滋味在心頭,也在身體裏頭,如後記所述:「身體是寫作的羊皮紙,身體是情緒的接收器;身體是蒙難的受災區,身體也是一個存在的大奧祕。」(p. 203)
《身體變奏曲》所書寫的身體,非單純的肉體之軀,其與情感、疾病、苦難、時代脈絡、城市及社會空間所產生一連串或私密或公共的隱喻、抒情和思考,標誌着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而《身》也非純粹的身體或疾病書寫「主題集」,作為一「變奏書」,作者對作品之間的排序先後、篇章輕重、長短交替,作了極巧妙的考量,尤其在結構安排上,小說集以「第一樂章」、「第二樂章」、「第三樂章」作章節分類之名,而不同「樂章」間的作品時而呼應,時而延伸、變體、斷裂,同時又能保存各章節本來獨特、與別不同的節奏、主題、風格。其小說聲音上深遠綿長之「複調」韻味,還請讀者一一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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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幅有限,在此謹向讀者介紹其中一二作品。
第一樂章的〈完全赤裸之難〉以身體之「赤祼」入題,以私影模特兒「我」在鏡頭景框之捕捉下思緒與主體身軀的抽離,展開「我」關於「何為真正的赤裸?」、「何為真正最自然的狀態?若保持一定的不安、繃緊、距離正為『我』之本相?」、「外在的裸裎是否等於內𥚃的完全的赤裸?」等等關乎傷痕、靈魂、情感種種不解之叩問;後又以僻遠離島上的一場集體赤裸狂奔拍攝借題發揮,探討赤裸與宗教、原鄉、自然之繫連,以及個體與集體之間到底是相互吸納包容抑或較量排斥之曖昧關係;最後加入「失聲」主題,講述「我」因感冒引致幾近完全的失聲而求診於耳鼻喉科診所,不料醫生竟為「我」初次拍攝私影的攝影師,身份的重疊和換移,氣氛因而變得古怪、朦朧而不純粹,而二人關係之微妙近乎奇異,如副題所述:不知到底算是「『重遇』或初見」。
全篇不提孤獨二字,可筆者仍深深感受到其中強烈而幾乎癡怨的孤寂與落泊。「如果我 露出了真身 可會被抱緊」,若「我」露出真身真可被溫柔包圍抱緊,於「你」之瞳孔前徹底裸身徹底披露自我之所有也未嘗不可。但究竟「赤裸與打開是不同的」(p.11),「我」縱已赤祼肉身,卻也終究無法讓「你」、或你的眼睛或鏡頭或內窺鏡,真正看見「我」內裡的心之形體、靈魂之深谷、情感之流淌。真正的孤獨或許不是真身不被理解或抱緊,而是不能甚至無方顯露、打開自身讓他人碰觸看見,無力,也無望。
值得留意的是,接連的篇章〈獨立的骨頭〉也關乎失聲,足見〈身〉在內容和結構鋪排上對身體母題的擴展伸延。若以對讀視角切入此二作品,相信會是饒有趣味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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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樂章的〈你的指和髮、手和臉〉,通篇以「我」念念不忘、幾近癡迷的喃喃囈語貫穿,隨著「我」對舊情人「你」的身體 — 從頭髮、指甲、掌紋、舌頭、一直至臉龐、耳鬢、牙齒所展開的一連串追憶,以及一句句,不合時宜、早該麈封、進而遺忘、在「我」之思緒卻如昔清晰非常的情人絮語,足見「我」對情人離去、此情不再的現實,心生強烈的不甘不捨不忿。
「四年一起四年分離,滑過一個邊界便是:終於我們分開的日子比一起長。」(p.89)
「我」並非不知分離已是多年以前,甚至心知肚明,「終於我們分開的日子比一起長」,情人的指和髮、手和臉,早巳不在身旁,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不可追回拾回尋回。然而,「我」始終自甘受虐,執迷不悟,毋寧囿困自我於回憶裏頭,快樂同是痛苦,甚至自虐般思想「你」在分離許多以後大概的樣子,會是怎樣:
「想到你嬰兒肥大概已全消去,我如斯感知歲月。想到青春的你現在眼角可能也長出了魚尾紋,我如斯感知歲月。
想到曾幾何時因寫作日久而生的肩膊痛或腰痛如今可能你也領教了,我如斯感知歲月。儘管我已完全沒看過觸到你的形體,已經有很長的日子了。
我沒有更知悉你,我只是更知悉了,時間。」 (p.89)
「時光把我們的青春玩弄」,歲月無情,在「我」眼內,最殘酷的不在於必須一天一天旁觀愛人的身軀發生不可抵不可抗亦不可逆的變化、逐漸老化而衰微,而是連哪怕只是再見一面的機會也徹底失去,從此只可想像那不可一再觸及的「你」這些年來身體的變化。歲月無情,「我」和「你」早成過去,我卻仍然不願割捨和「你」的一切回憶。情深至此,癡迷如斯,或笑癲狂,卻也難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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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樂章的〈暗生〉,則與前二樂章大多作品呈現極大分別。作者不再躲在文字背後,而是直接以自身患病經歷作為故事,「以較坦然的態度、具體的筆觸,敘述在我體內新近發現、卻隱伏多時的那種腫瘤,那塊腫瘤。」(p.137) 〈暗生〉採用了與其他篇章截然不同的敍述角度和口吻,毫無保留地向讀者闡述作者在確診罕有疾病「胸腺瘤」以後,接受切除手術以至手術後邁向康復復常之路的心路和身體歷程:由腫瘤誘發的重症肌無力(MG)所導致的種種心理和生理症狀、手術後數天無法正常進食只可「吊鹽水」、呼吸伴隨痛楚卻必須保持呼吸力道以免招惹肺炎之災、康復道路之緩慢平常容易不過的自理動作如梳洗、排便、穿衣、外出、甚至一個基本的起床動作也變得極其困難…而在正式的手術以前必須進行一層接連一層的「風險管理」措施,箇中煎熬更是苦不堪言:
「事實是血栓風險事前知悉,有些資訊卻是當時才第一次知悉。IVIG本為了減低手術後 MG 有可能加重而導致呼吸困難的風險,而原來IVIG本身也有風險,而為了減低這風險,又要作額外的措施。身體的風險管理於我又添了知識,知識卻是以身體來承受。」(p.156)
〈暗生〉以極盡細膩且輕盈之筆觸記錄身體面對大病之沉重苦難,不見斧鑿痕之餘更是自然流露大病初癒後的情感變化和大徹大悟:對寫作「生命」的意義和地位之重省、對宗教性和與「神」的關係之啟示、對大疾病底下觀照「正常」、「制度」、「前麈」等觀念之轉變… 種種人生絮語,在此節錄筆者印象格外深刻的一段:
「 疾病不是懲罰,但不知怎的,疾病仍是讓我聯想到罪。(Attrition:耗損,神學上也指不徹底的懺悔。)不是罪大惡極的罪,對諸事輕忽(包括對自己的身體)也是一種罪。太過善良也是罪,真正在乎你,真正值得你在乎的人其實少之又少。熱情難得,必要的冷漠也需學會。別為諸事困擾,別為幻象所纏。把心力導向更少的以為大,把心力導向陌生的人比不痛不癢的人更值得。」(p.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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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到卻未病除,難禁沮喪乏力,而在迷失的年代,病理上的疾病可不是唯一讓身體和心靈蒙難的物事(極多是不可言說的)。面對這些外在或內在的劫難,以及其對身體的折磨、自由的剝削、情感或思想的禁絕,我們或感苦無對策,無方無助無力無奈,甚至偶爾有意或無意的變得無感無情。不過,筆者認為我們不須絕望,儘管身體的確每分每刻也在走向衰弱敗亡的結局,而疾病,或其餘劫數,也許亦在不知何時,無緣無故,就潛伏在身體毫不起眼的某隅處,等待在未來某天某地倏地爆發,闖入,在剎間完全撕裂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這無疑是可怕的,但同時請不要忘記:縱然染病、受難、甚至從此必須與病毒共存,這終究不改我們活着的本然 — 或然破碎矛盾,曖昧,絕不完美,但是始終活著。趁我們還活着,何妨忘形於此文字、情感和身體共同編譜演奏的變奏曲,在文學裏頭,我們終可找到靈肉的平安和救贖。
「疾病在身體的背面銘刻上缺失的自由,而文學會祝福一切萬里晴空。」 (p.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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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變奏曲》
作者: 潘國靈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日期:2024年6月